一碗栗

15

妖狐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前方司机的动静，一边动作微小地翻转手中的手机，将他隐藏在另一只袖口中的数据线迅速取出，敏捷地连接上大天狗的手机，而数据线的另一端，连接着的是他自己的手机。
此刻他坐在驾驶座的正后方，驾驶椅正好挡住司机的身型，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对方一头金棕色的头发，以及后视镜里时而映照到的一双如鹰隼般犀利的眼睛。
妖狐将两只手机并排放在自己大腿上，一边在心里紧张地计数着时间，一边迅速开机、同时打开安装在自己手机里的破解软件。
他时不时往驾驶室的方向投去目光，特种兵出身的司机兼保镖看起来并无异样——只是出于职业本能地将目光向车窗外游移，查看着四周的状况，偶尔也透过后视镜看一下妖狐的情况。
妖狐能感到从前方射来的精锐而犀利的目光，但他并不感到畏惧——这不是他临时起意的堂皇决定，这是他布设了很久的计划。所以细节都在他的预设中演练过一遍，直至不留破绽。
在此之前他框设了多种支开大天狗、自己单独下手的场景，对方出去买东西是其中之一，无论是面包也好，还是其他任何不相关的物品也罢，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成功偷取了那个男人的手机，并且争取到了他从中偷取更为机密、也更为重要的东西的时间差。
常人不会知道这短暂的十几分钟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只有妖狐自己知道，现在他每一次的行动都紧扣着他往后的命运之弦。他的命运从很久以前就被另一个人掌控拿捏，而现在他需要以一己之力步步为营、算尽机关，用尽一切手段却只是为了那一点可怜的自由。
听起来很疯狂，对他来说却又是值得的。
妖狐紧张而急促地呼吸着，手里的动作却一刻不停。在此之前他测试过司机的视角，确信这个角度不会有任何问题——就算司机盯着后视镜一直看他的方向，能看到的也只是他低着头玩手机的情景，而后车厢两边的防光玻璃都合着，遮挡住了外头本就不明亮的光线，这下后座几乎是一个暗室，饶是司机有再好的视力也不可能看到他手中的细节。
妖狐一点都不在意会在司机面前露出破绽，他很自信自己的每一步计划，如果能有人从他严密的算计里瞧出端倪，这个人只能是大天狗。
从始至终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都只存在于他与大天狗之间。

妖狐凝神盯着手机，屏幕亮度已经被他调到最低，但他还是第一时间捕捉到了进度条填充完成的瞬间。
他托自己做IT的朋友编写的破解程序在关键时刻十分给力，五分钟不多不少，刚好将那个男人设置的重重复杂密码悉数瓦解。
手机解锁以后自动进入了某个看起来极其复杂的商务系统。妖狐屏住呼吸，迅速浏览屏幕上每一个细节。
大天狗平时惯常会带两只手机在身，一只用作生活与寻常商务联系，另一只则是妖狐手中这只——一些重要的商务档案与交易，他会用这只黑色手机处理。
而他大部分重要资产的相关信息，也存档于他特地找人开发的系统之中。平时如果不是重要的商务动作，大天狗几乎不会在工作以外的时间拿出这只手机。
妖狐盯着屏幕上不断跳出的数字与英文暗自心惊，他自己也曾是个坐享荣华富贵的富家公子，而此刻他手中握着一只小小的商务手机，只需要动动手指便是天文数字的财产流动，某种难以言喻的刺激与疯狂还是让他止不住地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开始沸腾起来。
他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有这么一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哪怕探足法律与道德的边缘线。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妖狐用最快的时间搜寻到大天狗在瑞士的某个账户，接着用最快的速度打开他自己手机里的软件，将其中的数据全部同步到自己手机，于此同时他进入大天狗的邮箱账号，把近来几月的邮件和短信也全部导入自己的手机。
大量的数据信息导致进度条的速率明显慢了下来，妖狐紧张地瞥了一眼手表——大天狗已经离开十分钟，而数据同步大约还需要另外十分钟的时间。
大天狗会在十分钟以内回来吗？若是他提早回来，他要怎样掩饰一切、用怎么样的谎言蒙骗这个聪明绝顶的男人？
他不知道。
他只是在赌，赌上帝会施舍他这十分钟，赌那个男人刚巧会遇上甜品店的用餐高峰，在排队时浪费更多的时间。
如果不幸赌输，他却并未想过退路。

所有数据的导入在十分钟后准时完成。
传输完成的提示在他手机屏幕亮起的时候，一滴汗水落在泛着冷光的屏幕，水珠里映现出男孩一张惨白而扭曲的脸。
妖狐长出一口气，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浮到水面，得到了足够的氧气。
同一瞬间他听见门把手开启的声音，男人身上冷冽的木质香水味伴随着甜蜜的糕点香气钻入鼻息，大天狗弯身站在车旁看他，装着面包的纸袋被递送到怀里，刚出炉的Panettone散发出浓郁的香甜气息，滚烫的温度透过包装袋溢进空气，妖狐被手心的温度烫了下，方才犹如生死一线般的紧张感终于随着他将手机再次隐进袖子的动作在无形中渐渐消弭而去。
“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大天狗坐进车厢，若有所思地盯着妖狐看：“身体不舒服？”
“没有，”妖狐试着放松自己的肌肉，确信自己没有留下任何可疑的痕迹后稳了稳气息，说道：“大概是……车子里空气太闷，有点头晕。”
大天狗把手搭上妖狐的额头探了探温度，没有发现异常的热度后脸色才放松下来。他向司机投去责备的眼神，后者悻悻的低下头，将后车座的窗户全部打开。
“不舒服就说，”大天狗捋着妖狐额前翘起的一撮头发， 用难得柔和的语气说道：“不是早就说了么，我的人任你差使吩咐。”
妖狐垂眸，轻轻点了点头。
“好了，”大天狗笑着揉了一下他的头发，继续道：“先休息一会儿吧。上了一天课，不累？”
妖狐正需要一个台阶下，便顺着大天狗的意思乖乖放松了身体。他把纸袋放到一边，向着大天狗那一边挪了挪，随后放软上身靠在了大天狗的身上。
“那我睡一会儿，”他把脸埋在大天狗的颈侧，发出温声细语的声音，说话时故意将热气喷吐在对方敏感的部位。感觉自己身下的躯体微微一僵，妖狐又蹭了蹭男人脖颈间裸露的皮肤，低声说道：“到家了叫醒我。”
大天狗被他一系列撒娇讨好的举动撩得愣神，妖狐趁着他不注意的瞬间，底下的手瞬间动作，将已经恢复原样的黑色手机不着痕迹地放回了外套夹层的暗袋里。
疾驰的车轮碾过灰白的水泥道路，所有处心积虑的算计与黑暗中的辛秘，都化作扬起的灰尘，最终散落在冰冷的空气里。